“她走后,我被父亲派到海宁去看生病的姑母,我回来便听见她们说梅林死了,说她回去后三天便投湖死了!当时我万分悲痛,万分忏悔,我天天骑着马仍到逢见她的苏堤上去徘徊凭吊,但这场噩梦除了给我心头留下创痕外,一切回忆,渺茫轻淡,恍如隔世。这样过了两年,我憔悴枯瘦得如一个活骷髅,那翩翩美丽的青春和幸福,都被这一个死的女郎遮蔽成阴森、惨淡、悲愁的黑影。因之我愤恨诅咒这社会和家庭,以及一切旧礼教的藩篱。于是我悄悄地离开家庭走了。
“戊戌政变时,我在京师大学堂,后来又到上海当报馆主笔,那时我已和家庭完全决裂,父亲和我的思想站在两极端不能通融,他是盛朝的耿耿忠心的大臣,我是谋为不轨的叛徒。太后临朝,光绪帝被囚于瀛台,康梁罢斥的时候,封闭报馆,严拿主笔,我和一个朋友逃到日本,那时我革命的热心更是拼我头颅,溅此鲜血而不顾。以我一个文弱书生,能这样奋斗,我自己的思想建筑在革命的程途上,这自然都是一个女子的力量,我爱敬的梅林姑娘。
“在日本晤孙文和宫崎寅藏,庚子那年我回国随着唐才常一般人,奔走于湘鄂长江、两粤闽浙间,后来在汉口被官兵破获,才常等廿余人均死。我那时幸免于难,又第二次逃到日本。不久联军入北京,太后挈光绪出走,父亲、母亲和全家都在北京被害,只剩了杭州家里老姨太养着的我的三弟。从此以后我湖海飘零,萧然一身,专心致志于革命事业者十余年,其间我曾逢见不少异国故乡的美婉女郎,她们也曾对我表示极热烈的愿望,但是我都含泪忍痛地拒绝了。因为我和梅林有海枯石烂永不相忘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