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很走运地在外边卖完了一泡货,要回家的时候,抗战突然发生了。他不得不绕到北平去,他忠实地给一个亲戚帮忙,在人家茶叶庄当了管账先生,一干就是三年。战争消停了,当他想起小脚老婆的时候,便毅然地回了家。
仅仅三年的光景,故乡的变化使他感到大大的惊讶,从前歇着卖菜担子的街口,现在已经竖起了一面方形的认字牌。救亡室代替了庙堂。大街小巷全涂上了用石灰粉刷的标语。僻静的山谷被响亮的救亡歌激荡得不能清静。开会的人们熙攘着。男女自卫队员天天忙着上识字课。他从前熟悉的朋友全在村公所充当主任与村民代表。他们有着适当的工作和属于自己范围内的活动,很少和王老五说笑了,甚至见面时还有些不愿意搭理他。总之,他在这个环境里是一个陌生的动物。他的生活节拍不能安插到这个世界的任何的空隙里。
这个世界使他气闷,他常常像患热伤寒病般一躺就是一整天,不停地抽烟,咳嗽着,想象着自己的前途。好似荒山里一只孤雁,他问着自己,他想从这个世界里找一个解答,就像要从一堆乱线里找出它的头那样,他的情感被什么东西纠缠不清,这对于他是一种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