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塘回到家中,向太太说江家急于迎娶,定下日期,我已答应了,他们也不拘送日子的俗礼,只是一言为定,咱们就办起来。我近日身体不爽,还得请大夫吃药,这件事全凭太太张罗了。太太听了,很诧异江家何以这样着忙?日期太近,不易办得舒贴,岂不叫姑娘受屈?柳塘却只说自己答应了,不能反复,叫太太勉为其难。太太只可答应,又问:“警予信中到底说些什么?”柳塘因璞玉不在房中,便悄悄把大意告诉了。太太便问他:“这事不能隐瞒到底,将对璞玉怎样说法?”柳塘道:“这事很不好办,我只好用话安慰着她,以报慢慢想法,你们可千万不要对她提警予一个字。”柳塘说完,便回了前院书房。太太这里虽对柳塘的话,还有些疑惑不解,但既受了他的嘱咐,又因玉枝出嫁在即,自己要负全部责任,一切都得筹划布置,煞费心力,就也无暇顾问璞玉的事了。
柳塘当时回到书房,又静静的盘算了一下,更断定自己的主张不错,这样办法,并不负人。警予意志坚决,要他回来是不易了。璞玉四载凄凉,才过得三天幸福日子,便又遭到捐弃。在警予固然难辞薄幸,不过他饱受刺激,为了良心大节,就不顾儿女私情,旁人没经他那样境遇,是不能责备他的。若就璞玉来说,固然遭遇已太可怜,然而一切恶果,未尝不是自己造成。当初不经意的负了瞽目丈夫,现在警予又因这无关情爱的特殊原因,遗弃了她,也算是一种报应。我实无力挽回,只有替她安排善后吧。至于我自己,虽然安处家庭,未遭颠沛,然而家庭风波,屡见叠起。至今苦恼羞辱都受够了,又复一身茕茕,下无子息,晚年只有太太同命相依。但太太又是那样的心,虽然已经改邪归正,终是留下污点,要想像平常老年夫妇那样白首婆娑,相敬相怜,恐怕也办不到。何况回想当年,常要难以为情。环顾家中,都是伤心忍辱的遗迹,我的残年还有几日,难道就一直挨到死么?所以自己这样办法,也不能算是寡情。太太也许怨我不该,她悔改之后,还做这样举动。但是她虽悔改,我那被羞耻损毁的心,可永远不能弥补了。追根究始,也是她自己造成的结果,不能怨我。不过这事也是起于警予,若没警予此番变故,也引不出我的决心。好在我已年老,不比年轻夫妇,太太她不致过度伤心,我只须把她们晚年的生活安排妥帖,就可以放心实行所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