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和犯人在茶馆里碰上些熟人,给留了下来。可是他们准是很快就摆脱了,因为旅行家才走到通向小船的长石级的半路上,他们就从后面追来了。他们大概想在最后一分钟逼他把他们带走。当他在水边和一个摆渡的争论送他上轮船得多少钱时,这两个人直从石级上冲下来,一声不吭,因为他们不敢声张。可是等他们来到水边,旅行家已经上了小船,船夫也刚刚把船从岸边撑了开去。他们本来可以跳到船上来的,可是旅行家从船板上拿起一根打了个大结的绳子,威胁他们,这才阻住了他们。
李文俊 译
(这篇小说写于1914年10月,1919年5月莱比锡库尔特·沃尔夫出版社首次发行。)
[1] qù ,形容没有声音。
乡村教师(巨鼹)
那些像我这样见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鼹[1]鼠都感到讨厌的人,倘若见到那只大鼹鼠,一定会厌恶至死的。几年前曾有人在一个小村子的附近见到过那只大鼹鼠,而那个小村子也就此一度出了名。现在那个村子当然早已又为人们所遗忘,和那整个现象一样湮没无闻了。那个现象根本就没有弄清楚,而人们也没有怎么费劲去搞清楚它。当初那些本应过问这件事的人却令人不解地疏忽了它,没有人比较透彻地研究过它,因此它也就被人们忘却了。可是,那些人对无足轻重得多的事情倒是非常操心的。那个村子离铁路线很远,但这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它们可以被疏忽的理由。许多人出于好奇心远道而来,甚至从外国来到这里,而那些不应该只有好奇心的人反倒不来。是呀,要不是个别的普通老百姓,即那些忙于日常工作而没有喘息机会的人,要不是那些人无私地关心这件事情的话,有关那个现象的传闻很可能就不会传播开去。必须承认,大凡传闻,平常几乎是不胫而走的,这一次简直是凝滞不动了,若不是人们使劲推动了一下,它是不会传播开来的。但是,这肯定也不是不去探索这件事情的理由,相反,恰恰是这个现象不也需要加以研究吗?可是人们不去研究它,却让那位上了年纪的乡村教师写了仅有的那么一篇论述那件事情的文章,那位乡村教师固然是个很称职的人,但毕竟学识有限,根基浅薄,无法对那个现象做出彻底而又适当的描述,更不用说提供说明了。那篇小文章印了出来,大批出售给了当初来参观那个村子的人,并且获得了某些好评,但是那位教员心中有数,他知道自己在没有得到任何人支持的情况下所做出的一星半点的努力终究是毫无价值的。如果说他仍然不懈努力,并把这件按其性质看一年比一年更难有结果的工作当作他毕生的事业,那么,这一方面证明了那个现象产生的影响有多么巨大,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一个不起眼的乡村老教师是多么有毅力,多么忠实于他的信念。但是他却曾遭到过权威人士的非难。他给自己的那篇文章所做的一个小小的增补便是这方面的一个证明。当然,那个增补是几年以后才做的,那时候几乎谁也记不得文中涉及的事情的始末根由了。在那个增补里,乡村教师也许不是用巧妙的言辞,而是用诚实的态度,令人信服地控诉了他在那些最不应该不明事理的人身上所见到的那种懵懂无知。他一语中的地数落那些人道:“不是我,而是他们说话像乡村老教师。”他曾专程登门拜访过一位学者,在增补中他援引了那位学者的话。他没有写明那位学者的姓名,但有种种蛛丝马迹,让别人能猜得着那位学者是谁。几个星期前教师就提出要拜会那位学者,并克服了很大的困难,总算可以同那位学者见面了。可是刚一见面他就发现,在他这件事情上,学者囿于一种无法克服的成见。乡村教师按照文章的内容提要做长篇报告,可是,那位学者听的时候却是那么心不在焉。这表现在他假装思索片刻后所说的那番话里:“您那个地方,泥土黑油油的特别肥。嗯,所以那泥土也就给鼹鼠提供了特别丰富的养料,于是鼹鼠就长得出奇的大。”“但总不至于有这么大呀!”教师大声说道,一边用手在墙上比画了两米长;他出于愤慨未免有点夸张。“哦,有这么大呀!”学者答道,显然他觉得这件事整个都非常滑稽。教师带回家去的就是这样一个答复。他讲到,晚上他的妻子以及六个孩子怎样冒着雪在公路上等候他,他怎样不得不向他们承认,他的希望已经彻底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