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惧怕自己在这次大变动中的厄运,倒不如说是挂虑黄与那胎儿的生命为真。梅春姐整日沉陷到一种深重的恐怖中。大半年来宝贵的、新鲜的生活的痕迹,就像那忍痛拔除的牙齿还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牙根一般,深深地留在梅春姐的心里了。是一幅很分明的着色的伤心的图画呢!她是怎样在那一夜被捉到这阴森的屋子里来的,她又是怎样在走廊前和黄分别,黄的枯焦的颜色和坚强的慰语,其他的同来人的遭遇……
这般的,尤其是一到了清晨—当号声高鸣的时候,当兵丁们往来奔驰的时候,当那母猪般的看守妇拿皮鞭子来抽她的时候,这伤心的图画,就会更加明显地展开在梅春姐的面前;连头连尾,半点都不曾遗忘掉。她的全身痉挛着!因此而更加证实了她的厄运,是怎样不能避免地就要临头了。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地颤抖着、呜咽着……
“唉!也许,清晨吧……夜间吧……唉!我的天哪!”
然而,归根结底,自己的厄运,到底还不是使梅春姐惊悸的主要原因。她这大半年来不能遗忘的新的生活,她那开始感到有了生命的还不知道性别的可爱的胎儿,她的黄,他的星一般撩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