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露出梦幻般的表情,微笑着说:“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按照所有的规则来下棋。你一定要相信,我上次告诉你们,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也就是二十多年来,我没有碰过国际象棋,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并不是假惺惺地谦虚。而且,就算当年,我也不过是平庸的棋手。”
他说话的态度是那么自然,我一点也不怀疑他的真诚。不过,我告诉他我很惊讶,因为历代国际象棋大师下过的棋局,他竟然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我问他,不管怎么说,至少在理论上,他对国际象棋有过深入的研究吧?B博士的嘴边又浮现梦幻般的诡异笑容。
“深入研究?天晓得!大概就是这样吧!我确实深入研究过国际象棋,不过,当时的情况非常特殊,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这是一个相当错综复杂的故事,是我们这个伟大美好的时代一段小小的插曲。如果你能够忍受我唠叨半个小时,我就告诉你吧。”
说着,他指着旁边的卧椅要我坐下。我很乐意地接受了他的邀请,我四周半个人也没有。B博士把看书用的老花眼镜拿下来,放在旁边,开始说故事。
“刚刚你提到,你也是维也纳人,你记得我们家族的姓氏,实在太客气了。不过我猜你大概没有听说过我们家的律师事务所。那家事务所原本是我父亲和我一起经营的,后来又由我自己一个人经营。你没有听过这家事务所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理会刊在报纸上的那一类案件,而且,原则上,我们也尽量避免接受新客户。事实上,我们后来根本就不再从事一般的律师业务,只担任一些大修道院的法律顾问,管理他们的财产。我父亲过去是天主教政党的一员,和修道院的关系很密切。如今,帝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不妨告诉你一件秘辛。我们还曾经受过委托,管理皇室某些成员的资产。我有一位叔叔是皇帝的御医,另外一位是赛登史特兰修道院的院长。我们家族和皇帝以及教会的关系可以追溯到两代以前,而皇家客户对我们的信任,也从老一辈延续到我们身上。因此,我们只要维系这种关系,就可以过日子了。我们的工作,也不过就是管好他们的财产。这是一种隐秘的工作,必须悄悄地进行,不可宣扬。担任这样的工作,只需要具备绝对保密和忠诚这两种特质,而我的父亲正好具备这两种特质。他是一个世故老练、心思细密的人,因此才能够成功地在通货膨胀的年代,在帝国没落之后,为我们的委托人保存可观的财产。后来,希特勒上台,控制了德国,开始侵吞教会和修道院的财产。因此,我们开始和国外谈判和交易,希望至少能挽救一些可动资产,以免于遭到没收。关于皇室和教廷的秘密政治交易,我们两个人所知道的远比外界所想象的多。可是,正因为我们的事务所很隐秘,再加上我们两个人行事很低调,小心谨慎,刻意避免和保皇派来往,才得以避开好管闲事的人的猜忌。事实上,在那些年代,奥地利当局从来没有想到,我们那间坐落在四层楼上、很不起眼的事务所里,一直有皇室的秘密信使进进出出,收送一些很重要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