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墙边,他想起了地上被吸墨纸覆盖着的六三棉宣,他立即猛咬一口红薯然后把它放到桌上,嘴里嚼着,蹲下来,伸手轻轻揭开两层吸墨纸,整幅棉宣重墨淡墨交融,俨然一片烟雨背景,伸出指头轻触,感知它的三四分潮润,顺手将刚才最上面的吸墨纸揉成一团,并在毛毡上挝按,使之底部平坦,夹在腋下,然后双手拎起棉宣,走近床榻脚侧的东墙,将它覆在墙上,一掌将其按住,然后伸手从腋下取出吸墨纸团,以其平坦底部对着棉宣敲拓,墙面泥灰草茎各种凸点顿时撑顶纸面,他从上至下依次敲拓整面纸页,纸面凸起各种纹路,整页纸也粘附在墙,他又用吸墨纸团在几个边角处用力按摁,这才退后,看它纹丝不动安然无恙,重又走回案前,拿起生红薯啃咬。
一边嚼着,他拖过此前放在画上的绛纸,移走刚才画好的画,把空纸放正。他仍惦念刚才那支小白云。他捏起它,不过顺势拖过椅子,坐下来。他坐下来画。蘸着浓墨,左中下起一块大石,右前被小块垒阻挡,右后又是一块小石,紧跟着,后面淡墨两立高坡,延至右边画外,披麻乱皴颇具书意,在坡顶,他把门前的二松搬上坡顶,由于坐着,线条外沓疏懒,但他速度极快,仿佛每一块早在心里,他几乎有点迫不及待,一笔连着一笔,宿墨经过宿水稀释,更加黯淡、浊重,晕染的墨块僵沉,不透明,没有界线,他不断拿清水冲刷,往往垒一块墨块,立即蘸水轻冲,墨色在水汪里并不自然渗化,而是不可控地尖利奔走,他要这不可控,而况尖线颇似山棱的怪相。只要墨色稍微浓重,墨块就毫不扩张,僵在轮廓之内,他也不用力泥出枯笔,仅一笔弯曲堆挞,他用墨块旁边或下面的线烘出灵动。在面前的高坡后左方,他勾出一座主峰,峰顶两侧均以墨块晕染成后峰,中间往右,形成低洼,正好凸显前面坡顶的二松。在最右侧,他稍一涮笔,清墨稀释石青,向上横擦,立即蘸淡墨晕出山顶,又去笔洗涮几笔,在右山后接近纸边轻涂,远山隐没天际。再刮淡青,草木之间拖扫,洗笔,拖出满笔的淡赭石,在山石空隙处填染,笔并未洗净,往往拖出几缕石青赭石相间的色,却使两者互相交融,更生雨水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