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乌索夫沉默了。他说完这一大套话的最后几句时,自己觉得十分满意,心里连刚刚发火的一点痕迹也没有了。他又重新完全诚恳地爱人类了。院长严肃地听完他的话,微微低下头,回答说:“对他的不到场,我深表惋惜。如果他跟我们在一起吃饭,也许他就会爱我们,正和我们爱他一样。请吧,诸位,请入席用餐!”
他站到神像面前,开始朗诵祷词。大家恭敬地低下头,地主马克西莫夫甚至特别抢前一步,两手交叉在胸前,显得格外地虔诚。
可是,就在这时,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又闹了一次最后的恶作剧。应该注意的是,他确乎想走,而且实在感到在长老的修道室内做了这种可耻的行为以后,不能行若无事地到院长家去吃饭。他并不自行谴责,自觉惭愧;也许甚至完全相反,但是他总觉得去吃饭却有点不体面。然而,等到他那辆轧轧作响的马车开到客店台阶旁边的时候,他本来已经在上车,却忽然止住了。他想起了他在长老那里所说的话:“每当我跟人们来往时,总是觉得我比一切人都低贱,大家全把我当小丑看待,所以我就想:那我就真的来扮演小丑吧,因为你们一个个都比我还愚蠢,还卑鄙。”他是想为自己的丑行而向所有的人复仇。这时,他忽然想起,还在以前的时候,有一次,有人问他:“你为什么这样恨这个人?”他当时就以小丑式的厚颜无耻随口答道:“为什么吗,的确,他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但是我却对他做过一桩最没良心的坏事,而一旦做了,就为了这个而立刻恨上他了。”现在想起这事,他在片刻的沉思中又恶毒地暗笑了。他的眼睛闪着光,甚至嘴唇都颤抖起来。“既然开了头,就一不做二不休吧。”他突然下了决心。这时,他心灵深处的感觉可以归结为下面的几句话:“现在既已无从恢复自己的名誉,那么让我再无耻地朝他们脸上吐一口唾沫:表示我对你们毫不在乎,这就完了!”他吩咐马车夫等一下,自己快步回到修道院,一直走到院长那里。他还没有十分明确自己要做什么事,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只要稍微有个由头,就立刻会做出某种极端的丑行来——但是也就止于丑行,绝不会是什么犯罪,或者会受到法律制裁的行动。在最后关头,他永远会自行克制,有的时候甚至自己对这一点也感到惊奇。当他在院长的餐厅里出现时,院长刚刚把祷词念完,大家正要入座。他站在门边,看了这伙人一眼,发出长长的、傲慢的、恶毒的笑声,毫不畏惧地看着大家的眼睛。